美國《大西洋月刊》3月16日文章,原題:為人父母最令人難忘的真相我們真的了解父母嗎?孩童時代當然不會。倘若幸運,稍大些我們才開始了解他們。比如,也許我們有些人會意識到,他們背負著我們看不見的重擔。最近幾年,當我懂得養育孩子最令人抓狂、最令人難以忘懷的事實,才意識到父母肯定一直都知道:讓孩子永遠安全這件父母最想要的事,是何等之難。
“想把孩子吸回身體”
幾年前的一天,我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。當時,我在廚房里為自己、丈夫和兩個正處在青春期的孩子做午飯。孩子們開始長大成人,他們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忙碌,我看到他們的機會越來越少,他們離我的羽翼也越來越遠。我為他們感到驕傲,同時也有了一種原始沖動,想把他們整個“吞下去,吸回我的身體”。就在我準備掛電話時,父親問我是否聽說過加勒特·格拉夫的新書——《烏鴉巖地堡》。
我確實聽說過一些關于這本書的消息,它講的是美國從20世紀開始維持了數十年的秘密地堡的真實故事。這些掩體用于核攻擊發生時,保護政府高層官員。當他問我是否可以為他訂購這本書時,我說,“當然可以,老爸。聽起來合你的口味”。“它讓我想起我在那里工作的日子。”他回答說。
這讓我感到驚訝,他從來沒跟我提起過那個秘密地堡。我追問了一些細節。關于工作感受,他說,“起初著迷,然后有點無聊。謝天謝地,我們從來沒有派上用場”。我問他,在烏鴉巖地堡工作對他是否有影響。母親接過電話說:“他時不時會到地堡里去,而我們會坐在家里。我不覺得真的有遭受核攻擊的危險——這只是演練。”
我不知道父親是否曾認為整個演練毫無意義。如果人類已經用核武器毀滅了自己,再也沒有安全的世界可以返回,那么躲在人造堡壘里并不比躲在桌子下面更有效。當他們打開地堡時,死亡仍在等待著他們。為原子彈落下做準備并不能預測或影響原子彈是否會落下。都是假裝的,只是在瞎忙,不是嗎?
一種奇怪的快樂
在我上大學的時候,父親曾經寄過非常奇怪的愛心包裹。其他孩子收到的是裝滿自制巧克力糕點的盒子,如果運氣好,可能是一副手套或一信封現金。但父親寄來的包裹里幾乎沒有現金,而總是裝著罐頭食品。這是一種奇怪的快樂,也成了室友和我之間的一個玩笑。父親接下來會送什么?維也納香腸、菠蘿罐頭嗎?他以為我在學校吃不到食物嗎?我和室友可能在進行某種生存儲備?每次有包裹寄來的時候,我們都會咯咯地笑起來。我當時想,真是奇怪,但也是那么的甜蜜。
我現在比父親在地堡工作時大20歲。兒子去年秋天去上大學了,兩年后,女兒也會離開家。我現在意識到,他們的離開不代表我為人父母的結束,至少在我心里是這樣的。我永遠不會停止牽掛他們。我感覺自己好像穿著一件隱形的爆炸背心在大街上走了幾十年。活得越久,我愛得越多,這爆炸背心就越大,我就越敬畏我的好運,同時也意識到它可能在一瞬間爆炸,把我炸到空中,一切灰飛煙滅。有時這種感激和恐懼的結合幾乎把我扳倒。我經常覺得老天賜予我的東西比我所能保護的要多得多。當年在大學里打開那些愛心包裹時,我并不理解,現在我理解了。
不能阻止時間流動,怎么辦
無論在假想的核攻擊中,還是在目前殘酷的戰爭現實中,事實都是:我們救不了任何人。救得了一時,救不了一世。我們設立的保護措施都將失效。最好的情況是,孩子在我們的監護下健康茁壯地成長,然后離開家獨立生活。最糟糕的情況是,我們保護所愛的人的一切努力都將失敗,他們被我們無法阻止的東西擊倒。那么,如果不能阻止時間流動或阻止每一次損失,我們該怎么辦?就像我父母那樣,像我現在這樣。
我們繼續做著日常照護這樣普通的事情。我無法永遠保護我愛的人,但我今天可以給他們做頓午餐,我可以教孩子開車,帶家里人去看醫生,修補天花板上開始漏水的裂縫,晚上給每個人蓋好被子……直到我干不動了。我可以做一些撫育的小事,代替那些提供長久保護的難事、大事,因為我們可以為彼此提供的最接近持久的庇護就是愛。盡力愛得深沉、博大、形式多樣。(作者瑪麗·勞拉·菲爾波特,傳文譯)